一
建兴十二年的安定，一片荒芜，经过多年的大战，这世间的人烟已经减少了一半，身体强健的男人们都去打仗了，在祁山那边，诸葛丞相正率大兵第六次扫荡中原，司马大人则屯渭水相拒。安定，只剩下女人，和一些怪里怪气的男人。
由于长期的粮食短缺，女人们都很瘦弱。她们不知道做些什么，只是每日占在安定的路口，等待丈夫或者情郎解甲归来，就这么一天天看着日出日落，有时候饿得紧了，也去山里采些蘑菇菌类，拿到路口摆来卖。时间长了，安定就成了这天下北方的大集市，虽然还赶不上长江边上的汝南热闹，也是颇具规模。
因为安定的西边就是大山了，那些怪里怪气的男人每天都要从安定路过，他们成群结队，却又互不说话。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，脸上有一股青气，穿着宽大的袍子，携着奇怪的杖子。这些人都是游方之士，每日都到山里炼丹，或者除妖打怪。
他们说他们工作的时候需要女人。经过安定的时候，会死死地盯住路口的女孩子们，看见合适的就过去低声交谈，一些女人就跟他们走了。过得几日，女人们回来，脸色苍白苍白，眼神都直勾勾的，但她们都换了好看的衣裳，包袱里还赛满了银锭。女人们从此都不再卖蘑菇，有的连情郎也不等了，每日里就等着方士们携她们进山。
有的女人进山后再也没回来，方士们说：她不回来是命好，被刘邦大帝带走享福去了。
二
我叫小乔，是安定最漂亮的女孩儿。
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，本来说好，最晚到前年就回来的，但直到现在，还是没见到他的影子。如果他回来的话，不要他当官作轿，只要平平安安的，和我成亲就好了。可是，每天从日出等到日落，从来没见过他的影子。
他还好吗？会不会是已经在沙场上......不不，他那般神武机智，怎么会？不许胡思乱想。
有时候会传来一些不知道真假的音讯。到汝南行商的韩彦哥哥让我不要等了，韩哥哥说，有一次路过京城，看到有一个大官上朝，他虽然老远地躲在人群里，可还是认出那就是...，韩哥哥说，他做了**的驸马...
韩哥哥是商人，商人都油嘴滑舌，他们的话不能信，反正我不信。
三
建安十二年春，天下大旱，村里去年存下的粮食都被官家征到南方去作军粮了，可今年眼看都到五月了，一滴雨没下，山里的泉水也枯了，我天天去山边采蘑菇，可是，因为没有水，蘑菇也长不起来，好歹找到一个，也大不过指甲盖。经常是挖一天蘑菇，才只有一捧那么多。
安定的女人越来越多，她们都是从四里八乡赶到城里的，乡下实在是没有饭吃，也没有男人。安定城越来越热闹，天下的方士都搬来安定附近的山上修行，以前，他们进山修炼，找好久才能找到一个女孩子，现在，吹个口哨就有一大群姑娘跟过去；以前，他们为了节省时间，都是固定地约好了一个姑娘进山，现在，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找一队姑娘......一队啊！
方士们都有法力，安定的百姓拦住他们，要他们设坛求雨。可他们不答应，都说不会。人们说，这些方士怕求来雨，田里长了粮食，就没那么多姑娘愿意进山了。
四
建安十二年夏，大旱已经半年了，蘑菇越来越难采，采到一点点，也只能熬成汤，一家人要喝三天，谁也不知道，三天以后还能不能采到蘑菇。
隔壁的香梅姐的母亲劝我也进山去，香梅姐已经去过几次了，每次都能带回一些金银，换了粮食供全家人吃。可香梅姐劝阻了我，她说，饿死也不能去！
每次进山回来，香梅姐的脸色就煞白煞白的，走路都走不动，要在家里躺好几天。人说她的精元都被耗光了。
粮食吃没了，她支持着进城，还想进山，可没有方士理她。天下大旱，想进山的姑娘太多了，方士们开始挑三拣四，方士们最喜欢那些身体强壮的单身女孩儿，拖家带口的女人看都不看，我听他们私下说，女人如果养了七八个孩子，精气不足，补血一定会少......什么是补血？......我还听说，由于女孩子越来越多，每次出去，方士们给的钱也越来越少......
五
香梅姐是成过亲的，有八个冰雪可爱的孩子，他男人去年出去行商了，走了以后，香梅姐才发现又怀了身孕。谁想到，转年来天下大旱，没了粮食。
为了父母婆丈不被饿死，她想随方士进山，又怕人家嫌弃她的家室，就把孩儿都卖给官家了，又去药店买了化功丸，打了胎。
但出去几次以后，方士们发现她是成过亲的人，身子虚得很快，就不再理她。
这个时候，安定已经变成了天下第一大集市，除了方士，来来往往的客商也不少，由于女人多，他们往往在此地留宿。
香梅姐身子好点，就去街头做这些人的生意。这种活路，我知道，就是卖身了。因为她们是卖给过往的客商，人们都称之为“商女”；而那些跟方士进山的女孩儿，就叫“神女”。
虽然在人都要被饿死的时候，没有人去笑话商女的生计，但是，她们的身份还是比神女差了很多。直到后来，我才知道，神女跟商女其实......
六
粮食越来越少，老父亲卧床已经两天了。
我是不是进山呢？
郎啊，你什么时候回来？
（待续）
